馮建文:窯事
一
一個看上去很有學問的白發(fā)老者手一指腳下說,這地下有寶。他說的寶就是煤。世世代代老實巴交田里覓食的鄉(xiāng)親們,經(jīng)人點撥,似乎明白了什么,頃刻間蜂涌而至。他們彎腰弓背,像蟻一樣蠕動著,掘挖著,開起了一眼眼小小的煤窯(那時候煤炭開采不像現(xiàn)在這樣管理嚴格)。隨著一聲聲悶響,山搖地動,大地痛苦地痙攣著,扭曲著。一輛輛卡車拖拉機馬套車平板車,像離弦之箭,掛著風響從四面八方趕來。
這片土地很快就熱鬧了起來。有了各種車輛,便產(chǎn)生了各種車輛維修部;與此同時,也產(chǎn)生了不少留人客店、日雜鋪、飯店。見了熟透的顧客,有人便提高嗓門喊,狗日的不進來歇歇腳。被喊的人也嘹亮的答應,狗日的近來又發(fā)財了吧。哈哈哈哈,問話者哈哈笑著喊,咋了,不歇了,瘋著掙錢,小心翻車摔死狗日的你!一陣痛快的叫罵后,那人已經(jīng)開車遠去。
沒多久,有外地的男人們也來攬活了。當然,他們只能做雇工,且都是些短工。干一年半載,兜里揣上幾個錢,便燒包得離開了小窯。
走窯這碗飯,誰都知道不好吃。有壯得像小牛犢似的漢子,下去時氣貫長虹,上來缺胳膊少腿兒;有的更慘,腿一蹬,尸橫窯下。
盡管這樣,來下窯的人還是絡繹不絕。
剛子便是其中一個。
應該說,剛子也是走投無路來下窯的。父親早逝,母親靠給人縫縫補補、拆拆洗洗把兄妹仨養(yǎng)大。兄妹中,剛子最長,好不容易等到中學畢業(yè),母親的頭發(fā)就白了,弟妹尚未成人,剛子心一橫,含淚放棄了參加高考的念頭,來到外面闖世界,從此開始了自己走窯的生涯。
剛子所在的小窯是這一帶規(guī)模最大的。窯井斜深有七八十米,一架架木棚撐著頂板和兩壁,從井口一直延展到掌子面上。每天的程序都一樣:雇主和十多個雇工用電鉆在煤壁上打滿炮眼兒,安置好火藥,點炮,隨后迅速撒腿奔出井口,趴下,靜等那一聲炸響。“轟隆”一聲悶響,側耳一聽,掌子面掉煤如雨。雇主笑逐顏開。少頃,井口如巨獸之口,吞煙吐霧。工友們即刻拔地而起,涌入井下,把堆積的煤炭用篾筐裝了,往肩上一背,腰成半弓狀,呼赤嘿咻地喘著粗氣,沿巷道蹣跚出口。
走窯的活忒累人??僧敻赏暌惶旎顑?,從黑魆魆的井口鉆出,貪婪地深吸口氣,拖著疲憊沉重的身子來到井口旁的場院上,心就會跟著豁然暢快起來。拓平的土場院,硬板光滑,陽光一照,泛著油薰火烤的光芒。場院的邊沿,有著幾間用土坯磚筑成的屋子,可能因為是暫時居住,看上去質(zhì)量很差。雇主家離窯上不遠,可他卻仍然吃住在這里。雇主生得單薄且黑瘦。他說自己三十有二,可乍眼看上去,卻似有四十好幾了。
綰在木樁上的一匹大黑馬,咴兒咴兒地嘶叫著。它常跟工友們一道下井馱煤。今日一早,雇主的老婆就牽它到附近的鎮(zhèn)子上馱了些米面菜回來。工友們猛吸了幾根煙卷兒,過足了癮,算是解了乏。這時,秀秀拎著兩個燒酒瓶子從灶房出來。
秀秀是雇主的老婆,今年二十五歲,生得俊眉俏眼的,一身合體的衣褲箍身、薄透,隱約泛起無限的風韻,一張有紅施白臉上,杏眼神彩飛揚,顧盼生輝。秀秀走路像一陣風,陡然生出一道風景,饞得工友們瞪眼咋舌。
喝酒,算是工友們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光了。
這些工友個個嗜酒如命,飯前喝,飯后喝,一人一只茶缸,飲狀氣魄豪邁。每回倒酒,秀秀總是先給工友們和雇主倒上,爾后再給自己滿上,和工友們較著勁兒喝。
剛子第一次喝酒,剛端到嘴邊,就被一股很兇的酒味熏得一陣哆嗦。見工友們抱著個缸子,喉嚨咕咚咕咚地悶響,像往河里不斷投著石子。就試著輕輕地呷了一口,頓時被嗆得落花流水。
工友們一陣大笑。
秀秀笑得前俯后仰,來到剛子跟前說,兄弟,不能喝酒,下窯可頂不住哩。
剛子不停地咳著,看到他們大笑的樣子,剛子眼一閉,牙一咬,仰脖把半缸酒灌了下去。
工友們傻了。秀秀也怔住了。剛子看著一張張呆愣的臉,卻笑了。隨即便倒地不省人事。
剛子逞能好勝,卻為此付出了代價。眼睛腫了,嗓子啞了,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勁,好幾日都不能出工。是秀秀忙前忙后照料剛子。見秀秀為了自己眼塌神枯,剛子很后悔,恨自己不該逞能。他既內(nèi)疚又感激,下決心日后好好報答她。
經(jīng)過幾個月的鍛煉,剛子已經(jīng)頗有些酒量了。
瞧老板娘多體貼那小白臉。一次酒足飯飽后,一些工友嚷嚷著開起了玩笑。
瞧你那副樣,有本事叫老娘體貼你去!秀秀回敬道。
有的工友饒舌,又多逗了幾句不咸不淡的俏皮話,被秀秀追打的滿院子亂跑。
工友們喊著、鬧著,哈哈大笑,一天的疲勞就這樣在笑聲中消失殆盡。
這時,暮色絳霞,牢籠大地。夜幕已漸漸撒開……
二
雇主雖然年輕,腰卻有點駝了,看上去原本虛弱的身子骨像個小老頭。跟腰身頎長的秀秀比,那才叫鮮花插在牛糞上了??赡苷莻z人容貌上的落差,在秀秀和工友們打鬧嬉戲的時候,雇主都會蹲在角旮旯里悶著抽煙,時不時還會跟著干笑幾嗓子??茨菢幼?,像是一點醋意沒有。
秀秀不光人俊俏,還很有心計。工友們出的活兒,記件、下帳;運輸、銷售、煤場財務、煤量等級價格稅收,幾乎都是她一個張羅經(jīng)管。這個窯,秀秀是主宰。
這天收工,來了一位干部模樣的中年人,說找雇主談點事。雇主和秀秀都在坐。言談中,才知道他是主管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的干部。他說,省礦院代培技術人員,一年學費三千,學習兩年。那可是大學堂,開設有采煤技術、瓦斯通風、架棚支護、安全設施等生產(chǎn)技術課程。他還說眼下小煤礦安全基礎差,上面有精神,要動員搞煤礦的都出去學習安全技術理論知識??伤芰撕脦讉€小煤窯,都沒人愿意去,所以最后只好抱著希望來這看看了。他還說這么大一個開采區(qū)幾十眼煤窯如果連一個像樣的技術人員都沒有,那將來出了事故政府不但要封窯還要追究當事人的法律責任。
雇主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。咱這小窯,跟老鼠打洞一樣,小心點往前鉆唄!雇主試探著道。
那能行?!秀秀瞪雇主一眼說,日后井打深了,不用絞車,你背著出煤?!再說那時巷道橫七豎八,瓦斯增大,壓力增大,不懂技術靠蠻干咋行?!
打多深哩,看不行了,再換個地方打眼就行了。雇主搶白一句。
這時,那干部插話到,照那樣十幾家窯主都濫采起來,且不說爭地盤會發(fā)生沖突,就連咱莊稼地都要受到糟踐,到時影響了糧食生產(chǎn),違犯了國家土地法,誰來負責?!干部兩手一攤,激昂地道,要我說,咱們先要學好技術,向人家大礦那樣,朝深處鉆。
提起大礦,秀秀想起早些年她跟一幫人到不遠的國有大礦攬活的情景。那嗚嗚的火車一進煤場,幾人一節(jié)車箱,在規(guī)定的時間里,必須把積在線路旁的煤炭灌滿車皮,耽誤了火車開動的時間是絕對禁止的。那活兒特勞人。秀秀舞動簸箕大小的鐵鍬,拼命地裝車。在太陽光下,那被拋向半空的炭塊反射著幽幽的藍光,宛若一條動蕩的玉帶,跌落車箱。秀秀一組總是第一個裝滿車皮,因些常常受到表揚。
可能繁重的體力活兒本身就能給人增添魅力,也可能干重體力活兒本身就具有一種魅力。不管怎樣,秀秀在裝車時,總會有人圈圍著她觀賞。休息時,秀秀便與周圍的人說笑,聊天。也許是她人緣好的緣故,不少人愿跟她談天說地。久而久之,她便認識了好多人。其中有不少礦上的一些技術人員。自然她也得到了不少見識。
還是老板娘有遠見啊,那干部感慨了一句,站起身。
雇主跟著站起來說,可秀秀騰不開身啊。你還是再到別處看看吧。
這時,秀秀用滿懷希望的眼神看著剛子,剛子卻急忙把頭低了下來。
秀秀輕輕嘆了一口氣,便沒再言語。
你們再考慮考慮吧。干部臨走時這樣說。
三
夜里,飆風乍起。黑黢黢的夜刮著黑黢黢的風。場院里有無數(shù)的精靈在翻滾、哀鳴。大黑馬在廄里不停地發(fā)出咴咴的長嘶。突然,一道刺目的閃電把黑暗扯破,那些形態(tài)古怪的精靈剎那間被釘死在場院中、窗欞上、屋子里。緊接著“轟隆隆”一串悶雷滑過,整個天地便沉浸在一片汪洋中。
天亮了。經(jīng)過一夜暴風雨洗滌,整個世界變得容光煥發(fā)。
工友們來到井下,有水珠滴巴巴從頂板滲出,不時還有一撮撮矸石泥土跌落。
這本該引起大伙注意的。吃井下這碗飯,處處得多一個心眼兒。有人剛一提醒雇主,就被雇主一句“怕死雞巴別下窯”給噎了回去。
和以往一樣,雇主和工友們,還有那匹大黑馬,只顧埋頭一趟趟往外馱煤。大伙干得起勁,突然“轟隆”一聲甕響,剛子覺得像被什么猛搡一下,跌倒在地。井下煤塵滾滾,墨黑一片。井口那一片亮光瞬間被堵得嚴絲合縫。
冒頂了!不知誰驚呼道。
求生的本能使工友們做出下意識的反應。剛子拼命按住身旁的兩個想跳起的工友。這時要亂沖亂撞危險會更大,剛子想起了在國有大礦當安檢員的朋友說的話。這個時刻,剛子顯得異常的鎮(zhèn)靜。兩個工友像受到了傳染,也立刻安靜下來。
“雇主!他牽馬剛走不遠,”一個工友遙遠的聲音。
剛子聽了心里“格登”一下。雇主走到的正是塌方的地段。剛子一激靈彈起身,沖著工友們喊???,快扒!
工友們一骨碌爬起,用手或鍬沒命地扒起來。
工友們誰也不吭聲,呼赤嘿咻地喘著粗氣。約半個時辰,從頂板滑落的矸石炭塊碎木被扒拉了一地。扒著,刨著,剛子覺得頭暈目眩,氣短胸憋。這時,一個工友順著煤壁軟軟癱了下去。剛子一驚,知道巷道堵塞,空氣不暢,有瓦斯涌出。他強撐著發(fā)酥的身子,對大伙喊,快,繼續(xù)扒!
大伙又拼命扒起來,像一架架瘋狂的推土機,用生命的最后一點力量挖掘著生存。只是速度和力量明顯減緩。不知過了多久,對面隱隱傳來金屬的撞擊聲和叫喊聲。大伙精神一振,又玩命地刨了一陣子,一道刺目光便泄進來。大伙踉踉蹌蹌抬著那些個不省人事兒的工友晃出井口,貪婪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,頓然覺得心胸開闊起來。一轉(zhuǎn)身,見秀秀和幾個工友坐在一邊,風箱似地喘。身旁還橫七豎八摞著一堆折了把的鋼鍬鐵鎬。
“那死鬼哩?”秀秀問剛子。
“你們沒見著?”剛子緊張地反問。
“他不是在窯下?!”秀秀明顯地緊張起來。
剛子道聲不好,率先抄起把鎬頭,奔進窯里,狂扒起來,秀秀和工友們一哄而上。
終于刨了出來。雇主和大黑馬都被埋了。雇主的脊梁被砸得稀巴爛,腦袋也癟了。大伙把他抬出井口,被汗水和血污染過的身軀在太陽光下變成一團褐色的肉醬。一條肋骨還在掙扎地蠕動,扯起破爛的皮肉,一下子變得微弱起來。
工友們佇立著,耷拉著頭,像一尊尊雕塑。
秀秀跪在尸體前,癡癡地望著雇主,喃喃地道,“該他這樣……”
剛子上前勸慰,她突然一把把他推倒,凄厲地哭喊著,沖向遠處。
不久,別的小窯也傳來了死人的消息。
秀秀病倒了。
工友們好幾天沒下窯干活了,卻只是悶悶地吸煙。直到這時,他們仿佛才從惡夢中驚醒,一切都變得敏感起來。
這天,剛子和工友們來看望秀秀,當下便有人向她提出辭工。
不料,秀秀眼里迸著火,咬著牙從坑上爬起,抓起安全帽,旋風般沖出屋子。
“秀秀!”剛子驚慌中脫口而出。
她怔一下不理剛子,徑直朝窯口沖去。剛子緊跟其后。心想,總不能叫一個女人下窯馱煤吧。進了巷道,剛子一步跨到她面前用命令的口吻道,“你上去,我來!”幽暗的井下,秀秀身子一顫。突然,“哇”地一聲,撲進剛子懷里慟哭起來,“兄弟,姐的好弟兄……”
剛子忙推開秀秀,安慰道,“別哭,我們都會幫你的。”
秀秀拭拭淚,哀怨地道,“那死鬼去了,我好歹也得撐起這個窯不是。”
秀秀說著,裝了煤,倔強地背起,沖剛子苦澀地笑笑,吃力地朝井口走。百十斤重的煤壓在她背上,走幾步,一爬,拼命挺起身,再走。爬。走。再爬。再走。就這樣,她終于走出了井口。
站在窯口的工友們終于被秀秀感動了。他們既悔又愧。平日里,秀秀像親人一樣關心照顧他們。誰病了,她炕前炕后地伺服,給他開小灶;誰家的女人來看丈夫,她像接待親姐妹一樣熱情周到。搞得一些女人臨走時不斷叮囑丈夫好好干活,別愧對人家。
秀秀又一次返回井下。
突然,不知誰大吼了一聲,“還愣屌甚,快干呀!”
工友們仿佛全部恍然大悟,爭搶著朝井下涌去。
四
大概是累了,這夜,工友們要比往日睡得早些。
秀秀今夜要剛子去她那兒一趟,說是有話要對他講。剛子本想明天去,又怕有要緊的事耽擱了。等工友們睡著了,奏起了鼾聲,剛子躡著手腳出來。
屋子里亮著燈,秀秀還沒睡,剛子輕輕叩門。
“進屋來吧,”秀秀在屋里道。
剛子一推門進去,秀秀便迎了上來。她只穿件猩紅的背心,奶子一抖一顫的,四周洇滿了白色的汗?jié)n。
“坐吧。”秀秀看了剛子一眼。
剛子全身繃得緊緊的,剛要落坐,卻被她一條豐腴的胳膊箍住。剛子一激靈。
“我想跟你商量件事。”秀秀道。
那聲音很遙遠。剛子下意識推她一把,囁嚅道,“秀秀,老板他,明天……”
秀秀大方地一笑,“不跟你談完這事,我睡不著。”
窗外,夜在寂靜中向深處滑去。在昏暗的燈光下,她顯得嫵媚俊俏,白皙的皮膚閃動著溫柔的光,一雙充滿酸楚和希望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剛子。
“兄弟,我想讓你去省城學習。你有文化,人又聰明,你去最合適。”秀秀望著剛子說。
剛子看她一眼,低頭不語。秀秀搖著他的胳膊,近似乞求道,“去吧,啊,就算姐求你了。”
“可我家里……”剛子抬起頭。
“你家里的人我照應,我會每月給他們寄錢。等你學完回來,就把他們都接來。”秀秀說著,臉變得緋紅。
“讓我想想。”剛子小聲說。
秀秀用近似哭腔的聲音求道:“往后窯越打越深,水、火、瓦斯、頂板事故都有可能發(fā)生。不能再蠻干了。難道你忍心再看到像那死鬼一樣的慘景再次發(fā)生?!兄弟,這個窯需要你。你就答應了吧,就當是為了這幫可憐的窯漢們。”
秀秀一番真摯的話,終于感動了剛子。剛子開始激動地思索起來。這時,他仿佛看到了雇主被砸死的慘狀。是啊,再不能盲目的蠻干了。難道那血的教訓還不夠深刻?!
一種神圣的責任感沖擊得剛子再也無法推脫自己,于是,他堅定地表了態(tài),我去!
秀秀激動得帶著顫音道,“你真的同意了?”
剛子用力點點頭。
“我的好兄弟呀。”幽燈跳動,秀秀眼里閃爍著淚光,她一下?lián)溥^來,雙臂緊緊地箍住剛子,在他臉上急風驟雨般狂吻起來。剛子閉著眼,沒有動,任憑她的肆虐。突然,她猛地推開剛子,一頭栽在炕上痛哭起來。剛子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臉上緩緩地動,用手一摸,原來是淚。
夜,在愜意地拍打著它柔軟的翅膀。
五
剛子就要到省城學習了。臨別時,大伙送他,連那位主管鄉(xiāng)鎮(zhèn)企業(yè)的干部也來送行。他拍著剛子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,“好好學,別辜負了大伙對你的希望。”剛子莊嚴地點點頭說,“您放心,我會的。”他又走到那幫工友面前說了些注意安全別盲目蠻干之類的話。一個兩眼潮濕的工友叮囑道,“你小子放心去吧,我們都會注意的,只是你小子別雞巴負了老板娘對你的那份情。”剛子重重地點點頭朝秀秀走來。秀秀眼里滿是深情和依戀。她給剛子系了系衣領說,“我等你回來,”便哽咽住了。
剛子向眾人揮手告別,懷著一種說不清的沉重情感,踏上了生命新的旅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