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建光:寫 春 聯(lián)
春聯(lián),古代稱作門符、春貼 、福貼、門對等。起源于周代桃符,那時候的春聯(lián)內(nèi)容是書寫在桃木板上。到了宋代,桃符由桃木板改為紙張,叫“春貼”和“春聯(lián)”。這一習俗起于宋代,在明代開始盛行,明以降后,春聯(lián)的思想性和藝術性才逐步有了很大的提高。
小時候,每到臘月,過了小年(也就是元旦),村頭巷尾便有孩童唱起這樣的民謠:“二十三炒生瓣,二十四畫大字,二十五去擔土,二十六去割肉,二十七去趕集,二十八去插蠟,二十九去打酒,三十兒黑(ha)來蛻蹄兒,初一五更捉魚兒”,其中的“畫大字”就是請人書寫過年的“對子”,在高平老家把春聯(lián)俗稱“對子”。八十年代初的農(nóng)村,經(jīng)濟文化相對落后。每快到過年寫春聯(lián)時,村里略通文墨的民辦教師程老師,便成為全村人家書寫“對子”的好手。那時候,我還小,常??吹匠汤舷壬髦匣ㄧR給左鄰右舍寫對子。雙手沾滿了紅紙的顏色,中山裝的下襟及褲子由于與紅紙的摩擦,也染成紅彤彤的,煞是吸引眼球。從那時候我開始知道,寫對聯(lián)前,不管是五言、六言、七言的內(nèi)容,都要根據(jù)字數(shù)先把紅紙對裁,一分為二,然后再對折,按比例疊出字占的大小格。墨汁是碳素墨水,很便宜,寫到紙上光滑但附著力差點;毛筆,由于常年使用,已沒了筆尖,雖然是“禿筆”,正好寫出的字,粗細均勻,筆筆飽滿,很是耐看。對子的詞句是從老黃歷小冊子上附帶的內(nèi)容抄下來的,不外乎是“爆竹聲聲陳舊,桃符代代更新”、“ 六畜豬為寶,四時春最新”、“ 人勤春來早 家和喜事多”等生活氣息濃郁的詞句。“對子”一般是紅紙黑字,但若有誰家生老病死,頭三年內(nèi),就不能貼紅對子,必須是藍底黑字或綠底黑字,以示對逝者的敬畏。
在我十八歲的時候,我開始接觸書法,臨寫的頭一本字貼是顏真卿的《多寶塔碑》。從那時起,書法成為我僅次于文學的的第二個愛好。我開始偶爾寫對聯(lián),也時常手摹心追明清書家的對聯(lián)作品。對聯(lián)古時也稱楹聯(lián),是書法藝術章法中的一種。每次寫完一幅楹聯(lián),懸掛于墻上觀賞,從中慢慢發(fā)現(xiàn),我寫字的風格很不適合對聯(lián)的章法,寫出的字大小不等,結體取勢難于統(tǒng)一,整體筆法得不到很好的控制,相對多字的行書創(chuàng)作起來更為自由。在我后來的創(chuàng)作里,我基本不寫對聯(lián),由于對書寫對聯(lián)的極差把握,造成了我揚長避短的取向。雖然我于書法也曾取得了一些小的成績,每到過年也有人間或請我寫春聯(lián),我都是硬著頭皮上陣,大多寫出的“對子”不甚“美觀”,不為旁人所接受,逐漸的找我寫對聯(lián)的人便少了。況且我對這種迎合別人口味的勞動極其反感,總認為這樣的創(chuàng)作會掩蓋我于書法的感性把握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藝術審美的不斷提高,我才明白了“對子”和“對聯(lián)”的差別。“對子”是適合大眾眼光,滿足普通人第一眼的認同感,其要求是,字正方圓,筆畫飽滿,鏗將有力。在我們高平老家,家家戶戶的堂屋里,正中懸掛著一幅中堂,中堂的內(nèi)容一般都是“天地英雄氣”五個字,另附一幅對聯(lián),內(nèi)容是“鐵肩擔道義 妙手著文章”。拐了彎點到這中堂,其實是說中堂的書寫風格就如我前面描述的那樣“字正方圓、筆畫飽滿、鏗將有力”的特點,這特點便代表了北方農(nóng)村對寫字風格的認同,其必然影響到對“對子”的審美。寫對聯(lián),則有很大的學問,一方面講究文學修養(yǎng),在詩詞句子意境上的取舍和文字寫法的考究,都有相對高的要求。另一方面從書法的表現(xiàn)力來說,變化是線條的生命,對比是藝術的永恒。“下里巴人”的實用,也得有“陽春白雪”的升華,一副好的“對子”和“楹聯(lián)”更是藝術和實用的有機統(tǒng)一。
近幾年,隨著社會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,人們物質(zhì)文明的豐富。書寫春聯(lián)的傳統(tǒng)相對淡薄了。取而代之的是時??梢姷膯挝粓F體印制的春聯(lián),看上去精美喜慶,細細品味,卻缺少灑金紅宣烏墨圓潤春聯(lián)所帶出來的古意盎然、書香入室、吉慶祥和的過年氛圍。大眾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審美迷惘必然導致后代對古典文化正本清源追尋的缺失,只有尊重傳統(tǒng),才能直面我們的未來。燙金的印刷品春聯(lián)代表了當代的快餐文化,無形中沖淡了我們對古代書法創(chuàng)作業(yè)已形成的窗明幾凈、沐手焚香、凝神思慮過程的美好意境。
由于工作的關系,我一直和書法緊緊相隨。每年臘月,書法協(xié)會團體的活動,讓我經(jīng)常深入到農(nóng)村、企業(yè)、礦井的井口,為最基層的職工書寫春聯(lián)。那一刻,我不在糾結于實用和藝術的難于融合,只要有紅紅的宣紙,烏黑的墨汁就夠了;也不擔心淳樸的礦工兄弟會斤斤計較“對子”的美觀與否。從“平安是福”的話語里流露出是我最真誠的祝福,從哪些被大紅灑金宣紙映襯的黢黑的笑臉里,我感受到了滿足與幸福,因為我覺得我可以用我微薄的勞動帶給別人快樂。這種過年的快樂,更讓我時?;匚秲簳r“二十四畫大字”的故里,那遙遠記憶里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