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保磊:愚木石夢寐屢發(fā)難 賢公嗣游歷訴實情
題曰∶所謂歷史,往事也,首推正史;所謂正史,官方所載也,當屬《二十四史》;所謂《二十四史》,自《史記》至《清史稿》也。成王敗寇、爾虞我詐,書之不盡……嘆嘆!
甲午仲夏,夏夜寂然,余手持《毛批三國》一,伏案細閱,良久,不覺熟寐……忽而,陰風叩窗,戶樞嘰鳴,中門洞開,隱約一人立案首,余定睛,頓感兩股癱軟——此人突額窐面、隆準暴顴;體若武大、神似鐘馗。兩眼細微又如火似炬;一身袞服而似傻如顛。余自忖∶此非后主阿斗乎?余強立拱手曰∶“陛下夤夜至此,何如哉?”其人怯聲∶“木石欺我,國破蜀喪,何以君為?”余神稍定,強笑曰∶“不才識荊,公有愿之未了乎?”阿斗泣拜∶“某沖齡踐阼,奉檄國朝,柄國卌載;宵衣旰食,任賢惕厲,何遺聵聵惡名?某委實不解,使君高義,見教則個。”
由是釋然,無復(fù)疑慮。余冷笑道∶“汝年十七秉政,信宦佞而禍廟堂;赦天下而亂綱紀;廢國史而輕注記;怠北伐而妄偏安,不稂不莠、不知隆替、蠅營狗茍、漏脯救饑、誑時惑眾、伊于胡底、豈曰——不辜!”阿斗頹然∶“此宜物議矣,某幾言,望入君耳。”余嗔之∶“直言!”阿斗復(fù)拜∶“喏,某幼隨父顛沛,荊益習(xí)文,射山修武,從相父而曉《六韜》,師伊子而通《管子》,文武俱長矣。相父贊曰∶主上天資仁敏,愛德下士。李密言某匹于桓公∶桓公得管子而霸諸侯,某得相父而抗強魏!”
余笑曰∶“‘陛下’所云——自詡爾耳!”
其正色∶“典墳可考,何乃自矜?”
余大驚∶“假而是之,何以失鹿?”
阿斗復(fù)泣∶有心強蜀,奈何二川巴蜀,民疲國弱,某岌若幕燕、臨深履薄,公嗣實乃回天乏力∶南征方還,相父便謀伐魏,某深明曹魏不若南蠻,急功近利乃兵家大忌,因謂之曰:相父南征,遠涉艱難,方始回都,坐未安席,又欲北征,恐勞神思。奈何相父破曹心切,遂成決議,某唯力助之。馬謖之敗,相父引咎,自貶三級,某慰之曰∶勝負兵家之常。待其稍勝,適時復(fù)其位。相父作古,某食不甘味,倒于御榻,不能臨朝,靈柩歸日,某率文武廿里出迎,時李邈上疏,詆相父曰∶身仗強兵,狼侵虎視,則亮即死,宗族得全,西戎靜息,大小為慶。某立斬邈。相父既薨,某進蔣琬大司馬,著費祎尚書令領(lǐng)大將軍,文武二柄,分付二人,不使神器式微,帝權(quán)旁落,后琬亦歿,某乃自攝國政。七伐中原,國力虛耗然疆域不啟,傷財勞民而寸土未收,某立止北伐,及司馬懿征公孫淵,某詔琬勿妄行。魏延造反,反誣楊儀,某疑之,未動儀,后延被誅,某厚葬之。魏將投蜀,某寥寥數(shù)語,盡釋其懷……諸如此類,如此這般,庸詎稱某顢頇?”
余急道∶“然……然‘樂不思蜀’,汝——足下何以說之?”
阿斗蹙然∶“明公何其弗能見事也哉!君未見吳主孫皓之死,昭子炎藥鴆于皓,某何以為安樂公八載而壽終正寢?某深知思蜀之心昭之所不欲聞也,某之所對司馬昭者,未為失策,左右雖笑,不知某之免死,正以是矣。”
余方拜服,再拜曰∶“聞公所云,醍醐灌頂,陛下之賢,于是乎不可及。我等汗顏、汗顏……”
阿斗凄然∶“公勿過謙,是非昭然,某愿足矣……”言畢,遁隱無蹤。
余猛然復(fù)醒,汗流浹背,手足冰涼,室中更無一人,唯中門洞開,月夜繁星滿天,《毛批三國》落于地,余起身,俯而拾之。瞑然兀臬,復(fù)坐案前,揮毫疾書一文,其題曰∶《愚木石夢寐屢發(fā)難 賢公嗣游歷訴實情》。
后題∶
羅陳寸管掩穹窿,
公嗣觍顏沐東風?
安樂縣公難安樂,
建興之主未建興。
疲邦怎敵魏鐵騎,
為避民隱唯獻城!
自尊武侯并昭烈,
后主之賢幾人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