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增戰(zhàn):徒步行走天下
我喜歡走路。小的時候在農(nóng)村家里經(jīng)濟緊張,沒有玩具陪伴,也沒有游樂場供我們嬉戲,窯洞前的那道深溝就是我們一伙農(nóng)村孩童最好的活動場所。我們經(jīng)常屁股坐在陡峭的土坡上,從坡頂一直磨到坡底,別有一番驚險刺激。還順著土坡跑上跑下,相互追逐。甚或有時候攀到土崖邊上蓬出的不知名的野果樹上去摘那些紅的、紫的野果。身上總是沾滿了溏土自是不必說的,經(jīng)常手臂上、腿腳上也會劃出一道道或深或淺的血口子。挨大人的訓(xùn)斥責(zé)備是家常便飯,但頭上冒著熱汗,身上沾滿灰土,感覺不到一點疲憊的我們在挨了訓(xùn)斥之后,依然故我。
長大一些,到了八九歲以后,算是進到了城里,不過也就是一個不大的鎮(zhèn)子而已。而我的那些親戚長輩們依然在周邊農(nóng)村居住,父母一有空閑的時候也總要領(lǐng)著我們兄妹幾個去看望他們。那時候小城鎮(zhèn)周邊的鄉(xiāng)村不通任何交通工具,邁開腳板走路就是我們的常態(tài)。從我們家到農(nóng)村伯父家的距離大概是十五六里,先要順著一條運煤的鐵路,一步一個空檔,一直往北走上十來里路,走到山下的時候,再順著兩邊雜草叢生,中間只能容一人通過的險峻山道一直上山。到東邊舅舅家的距離是整二十里路,有路邊的里程碑為證。雖然路要好走一些,但依然是一路爬坡上山。在去這些親戚長輩家里的路上,我邁開大步,挺直腰桿,唱著歌子,有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感覺。
平生第一次坐公交車,和父母一起在路邊忍受卡車喇叭噪音、尾氣和揚塵危害一個多小時之后,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中間用帆布蓬連接的大轎車,卻人多的急忙擠不上去。好不容易硬擠上去了,車門強行一關(guān),將我死死的夾在車門中間,嚇得我這個第一次乘坐現(xiàn)代化交通工具的小孩子感覺不到痛楚,頭發(fā)根根豎起,臉色煞白,緊張的發(fā)不出一點聲音。這次事件讓我在以后的好多年里患上了汽車恐懼癥,對坐汽車從心底里生出排斥和厭惡。
后面好像我還騎過一次驢,應(yīng)該是和舅舅一起吆著毛驢到地里干活完了,往回走的時候又要經(jīng)過一個溏土大坡,舅舅看我一天走的路多,要我騎上驢,他在旁邊跟著一起回去。他托舉起我的身子,把我放在驢背上,起初倒很有新鮮的感覺,走了沒有多遠,我就哇哇著非得下來。舅舅問為啥,騎驢不比走路舒服?我說你沒騎在驢身上當(dāng)然感覺不出,這畜生走路一會快一會慢很不穩(wěn)當(dāng),讓你心里感覺始終沒底,沒來由的擔(dān)驚受怕。另外驢的脊梁骨太硬,咯的屁股生疼,騎在上面實在沒有什么好。舅舅笑著說,你這憨家伙,看來沒有騎驢的命只有走路的命了,又把我從驢背上抱了下來。
我們兄妹三人里面只有我走的路最多,爸爸回憶起我們小時候的時光經(jīng)常會說,你們?nèi)齻€啊,你哥走上幾步路就直接擋在我身前,說爸爸我累了,不想走了,沒辦法我只能把他背上走。你妹妹更直接了,剛一出門就說爸爸我腿疼,走不成路,沒辦法我也只能把她背上走。只有你不一樣,大人不說累,你也不說累,一直往前走,我想背你的時候,你還會說,爸爸我還能走。
算起來,從我記事開始,一直到上學(xué)工作,好像一直都在走路,最長的幾次,有一次是酷暑天中午從西安小寨原來的西北建工學(xué)院走到火車站,坐上火車到咸陽后,又從咸陽火車站一直走到城的最北邊文林路上。還有幾次是從銅川王家河溝里的最深處和銅川北關(guān)一直走到黃堡我們那個小鎮(zhèn)上,算下來,三四十里路,絕對是有的。
不知不覺已經(jīng)走過了三十多年的時光,即將邁入中年,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,現(xiàn)在走路的時間和機會少了很多,但我從心里還是喜歡走路,也不論風(fēng)雨寒暑,一直堅持著走路上下班。有時候跟同事們一起到工地上檢查,坐上大半天的汽車,一下車伸伸僵硬的腰桿,雙腳一挨地,立即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,趕忙在地上隨便走上幾圈,感覺真是無比舒服。有時候帶著老婆孩子從父母那邊坐長途汽車回來,下車后離家還有四五十分鐘的距離,我總是提議走路回去,也總是被她們母子兩個數(shù)落埋怨,說我摳噻那幾塊錢車費,不心疼她們母子兩個。當(dāng)然走這一段路的機會也還是有的,我一個人回來的時候,絕對會走路而不坐車。
還有一種奇趣而又詭異的情景讓我回味起來總是忍俊不禁,和老婆剛結(jié)婚的那一兩年,從市里回去看望父母,下車后也還有十幾分鐘的路程,好多輛出租車一般都會在我們下車的地方??恐热?,老婆穿著高跟鞋又腿腳不好,一個人的時候習(xí)慣再打車。但只要和我一起,往往連一輛車的鬼影子也見不到,在路邊等上半天,有時還遇上刮風(fēng)下雨,無奈之下也只得和我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路。我可憐的老婆發(fā)出這樣的感嘆,唉,跟了走路的人,車都躲著我!
這幾年里,旅游熱了起來,人們空閑的時候都會走出去感受不一樣的風(fēng)景。我周圍的人喜歡熱鬧地方的多,而我更喜歡探尋歷史的厚重。而這些歷史的厚重卻總是隱藏在冷冷清清,殘垣斷壁,少有人知的角落里,公交車一般都是不容易直接到的,這卻正合了我的心意,反正沒人愿意跟我去這些“破爛地方”,正好一個人靜靜的走上一遭,在探尋的路途中思考出人生的真諦。
我把同學(xué)群里的名字鄭重的改成了徒步行走天下,一方面想展現(xiàn)一下自己能走路的特長,一方面也激勵我自己在人生路上一直踏實的走下去。
前幾天,老婆說,別人家里都買車了,咱們也買吧。我說,煤炭行業(yè)不景氣,單位效益不好,買不起。老婆說,那我們以后攢下錢來再買,反正我想要一輛車。我說,我喜歡走路,徒步行走天下是我的理想。老婆說,我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