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　　象(小說)

永芳和她丈夫立德的婚姻，頗有些讓他們的鄰居們捉摸不透。永芳是恢復(fù)高考后的第一屆大學(xué)生，氣質(zhì)高貴，舉止優(yōu)雅，而且，和她接觸往來的多是有些身份的人。立德只是一家小廠的一般干部，中專學(xué)歷，除相貌英俊外，其他條件幾乎一無可取，遇到生人或領(lǐng)導(dǎo)時，甚至有些臉紅，他實在是沒有一方面能夠超過妻子的。

永芳是不管別人如何看待這個事情的，她最近正處在一種緊張的忙碌中。鄰居們先是看到一個50多歲的老頭子隔三間五地走進永芳的家。有時是白天，有時是夜晚，隨后便從屋里隱隱傳出“呼呼啦啦”的麻將碰擊聲。幾天后，人們還看到一輛小轎車停在永芳住的樓下。大家于是驚訝起來。有人說，那是市工商局的黃局長帶人在這里打麻將。

再在樓下遇到永芳時，有人便問：“你是怎么認(rèn)識黃局長的?”永芳神秘地一笑：“黃局長，只是來打麻將的。”回到家里，黃局長一班人已經(jīng)來了，丈夫立德訕訕地笑著守在一邊，氣氛有些沉悶。黃局長抬頭看到她，立刻笑著說：“永芳，總算回家了!你不能讓我們空肚子壘長城吧?”

永芳責(zé)備丈夫：“你怎么不買菜去?沒看見黃局長他們沒吃飯嗎?”黃局長一邊打牌，一邊搖搖頭說：“不要買什么菜了嘛!有什么吃什么，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在你這里吃飯。”

永芳目送紅著臉拎籃子出去的丈夫，不以為然地說：“瞧您說的!黃局長是什么沒吃過的人?太

隨便了，您黃局長嫌我們小氣，下次不來了可怎么辦?”

黃局長哈哈大笑，“啪!”地打出牌來：“八萬，我什么時候說過你永芳小氣了?”

永芳早已挽起袖子，開始利索地料理家務(wù)。她打開電飯煲，燜了一鍋米飯，接著給黃局長每人煮了一杯咖啡，一一遞到他們面前，然后坐在黃局長身后，看著客人打牌，還不時湊過去點一下牌。黃局長連連點頭。

晚飯很豐盛，桌上除普通的雞鴨魚肉外，還有一盆從飯館端來的、如今在市面上已不多見的清燉甲魚。下午黃局長贏了，晚飯時胃口便很好。大家喝著酒，吃得高興時張秘書說：“永芳這樣的女性真是不多見呀，又能干又大方!”正將酒杯舉到嘴邊的黃局長也微笑著停住了，點點頭。永芳將手里的筷子小幅度地?fù)u了搖：“張秘書可太夸獎我了，你們這些領(lǐng)導(dǎo)才是能干的人哩。”

這晚，永芳夫婦忙到很晚才睡。臨睡，永芳問丈夫：“你學(xué)會了嗎?”

“什么?”

“打麻將。”

“會一點，不熟。”

幾天后，黃局長又來了。大家剛剛在桌前坐下，永芳對張秘書說：“張秘書，今天你給黃局長當(dāng)軍師，讓我們立德試試身手吧。他跟你們學(xué)會了，手心有點癢癢哩。”

張秘書只好讓開。黃局長奇怪地望望立德，有些懷疑地問：“你會?我們可都動真的喲!”

“算立德先教學(xué)費嘛。”永芳莫測高深地答道。

開牌了，黃局長提議，今天照顧立德第一次打牌，玩小一點。永芳卻不同意，說黃局長您莫小看人。她坐在立德身后，開場時竟幫立德贏了一圈。第二圈時，立德的牌又不錯，本該出“風(fēng)”了，永芳卻意外地阻止了立德。黃局長打出“風(fēng)”后，她又讓立德打了張黃局長門里牌。黃局長抓過那張牌，沉穩(wěn)而興奮地一下推倒面前的那道墻：“贏了!”

立德埋怨妻子支錯了牌。永芳不動聲色，宣稱下一圈再贏。

但往下的幾圈，卻一直是立德輸了。有幾次好機會，永芳都輕易地讓給黃局長贏了。

立德輸?shù)袅怂那灏僭?，他很心痛那錢，卻不便表露出來。永芳倒很豁達(dá)，絲毫沒有沮喪的情緒，樂滋滋地倒像遇到什么喜事似的。她對起身離去的黃局長一行說：“到底是黃局長技高一籌。”見黃局長面露喜色，又說：“立德的技術(shù)太差，但我可以贏你們。”

黃局長站住，用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永芳。

不久，立德便調(diào)到了工商局工作。

過了一年，黃局長調(diào)到了另一個單位。鄰居們很少再見他的車停在樓下，私下里議論起原因，說是來過兩次，永芳的態(tài)度不及以前，便不再來了。只是他對永芳的印象依然很不錯，和過去的下屬張秘書談起永芳時，還感慨地說：“永芳……不錯，是個又能干又大方的女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