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涌鑫礦業(yè)公司(郝璐璐)兒時(shí)美味

作者:郝璐璐 2019-04-01 10:57 來源:煤礦安全網(wǎng)

古鎮(zhèn)舊俗:逢三逢八為集。我的美味,總在“集”上。

趕集頭一天,外婆要做涼粉、蒸碗禿。我知道慣例,早早候著。灶房里堆滿柴禾,小板凳放在地上。我雙手抱著風(fēng)箱,不許任何人搶。外婆從面甕里舀土豆淀粉,一碗,兩碗。接著添水,一碗,兩碗。數(shù)不清舀了多少碗,添了多少碗,她又從一只小瓶子里倒出白色的明礬粉末,加進(jìn)去,攪拌均勻,倒入鍋里,這才朗聲道:“燒”。我拉動(dòng)風(fēng)箱,古舊的咯吱咯吱叫喚的風(fēng)箱。它在快樂地歌唱。火苗舐舔著鍋底,鍋里冒著熱氣,外婆的胳膊在眼前晃蕩。她攪啊攪,攪啊攪,突然一聲“?!薄?/p>

涼粉做好了。

外婆拿勺子去舀,熱騰騰的、散發(fā)香味的涼粉,被舀到一只只粗瓷碗里。舀一只,端一只,擺到案上。晾過了夜,就會(huì)成型。

我眼巴巴盯著。屬于我的,永遠(yuǎn)在最后。

像鍋巴,又不是。被外婆用鐵匙刮下來,入水浸泡,鹽醋調(diào)味。我吃得直匝嘴。它比第二天擔(dān)到集市上的更美味。

而碗禿,總是蒙著神秘的面紗。我入睡的時(shí)候,蕎面還在甕里,醒來時(shí),它在籠屜里。

外公外婆整夜不睡覺。

我們一起出發(fā),像是參加盛大的儀式。洗臉,梳頭,換衣服。

古鎮(zhèn)早已動(dòng)起來。

鎮(zhèn)中間的那家飯鋪,爐子壘在店門外,架著兩只鍋?zhàn)?。一只頭號(hào)大片鍋里燴著肉燴菜,有寸寬的粉條子,滾刀形的土豆塊、油豆腐,斜八角海帶塊,飄著油汪汪的五花肉片子。另一只深鍋里,滾著一鍋沸水。往里,擺著一張大面案,胖師傅隨時(shí)準(zhǔn)備舞起一根長面。

隔著這家飯鋪,走不了三步,是家餅子鋪。小哥正在油案上揉、甩、搟,面團(tuán)蘸著油,稀軟。他賦予它形態(tài),圓的,半圓的,三角的。也賦予它生命,甜的,咸的,五香的。它們剛一飛到爐上,就響起一陣“滋”聲。頓時(shí),焦香味彌漫。

再往過,是麻花攤子、油糕攤子、莜面栲栳栳攤子、煮湯扁食的攤子。外婆將攤子擺好。一張小桌子,幾只小板凳。一張面案,一把刀。鹽瓶、醋壺、芥茉水、辣椒油。

人漸漸多起來,臨近村子的人來了,其他鄉(xiāng)鎮(zhèn)的人來了,黃河對(duì)岸的陜西人也來了。從平車馬車上卸下瓜果桃李、山野炒貨,也從船上運(yùn)來百貨針織、頭繩首飾。人們聚過來,散開去,在各自的區(qū)域里。吆喝,叫賣。

古鎮(zhèn)沸騰了。

纏繞在上空的始終是那鍋肉燴菜。相較于其它味道,它濃郁,強(qiáng)悍,蠻不講理,它死死勾著人的胃。就好像,誰不吃那碗肉燴菜,就白在世上活了一遭,就枉趕了這個(gè)集,就不配去聞過那個(gè)味。

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

晌午到了,我盯著。

飯鋪里去了人。兩個(gè),或三個(gè),都蹴在門外。胖師傅舞起了面。連面帶湯,撈一碗。大海碗。菜,尖尖堆在碗頂。油花子真亮,肉片子真肥。他們吃得,真香。

我直咽口水。

外婆說過,賣不完涼粉、碗禿子,啥也不能吃。

我使勁吆喝:賣涼粉、碗禿子哩。

幾個(gè)女人齊身并肩地過來,同外婆商量:用西瓜換碗涼粉行嗎?一會(huì)賣完菜給錢行嗎?

外婆說,行。

她們坐下來,從懷里掏出干饃、干餅,咬一口干的,吃一口軟的,咽下去,咽下去。

我希望她們能吃十個(gè),二十個(gè)??伤齻冎怀砸粋€(gè)。

一桶涼粉,一桶碗禿。幾時(shí)能賣完?

那鍋肉燴菜,又能舀幾碗?

我盯著。

飯勺又進(jìn)去攪動(dòng),海碗又撥了尖。

我怒吼:餓死了。

外婆并不答話,從桶里撈一只碗禿,咚咚咚切了,拌勻,遞給我。

哪怕只就著那縷香氣,也是莫大的幸福啊。

終于,涼粉賣完了,碗禿賣完了。

攤子寄在相熟的人家。

我們趕集。

三尺花布,一段松緊帶,幾骨碌線。一瓶煤油,一瓶醋,一瓶油。買盒洋火,稱斤豆腐。芝麻餅,油旋,火燒,麻花子。

纏繞不散的只有肉燴菜的濃香味。

外婆說:璐兒,走,吃肉肉。

那真是天底下最好聽的聲音。

長大后,回老家,吃一碗肉燴菜。菜沒了味道,面也沒了筋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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